《大狀王》八年創作生命
音樂劇《大狀王》原聲大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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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初的某一天,高世章與岑偉宗忽爾談到,不如來做一齣清裝音樂劇?靈光一閃,二人馬上找來曾在獲獎音樂劇《一屋寶貝》中合作的張飛帆着手寫故事大綱,概念後來被西九文化區相中。三人三年間同步創作,曲詞劇本於2017年準備就緒,並正式展開籌備工作,團隊先後邀請香港話劇團為合作伙伴、方俊杰擔任導演,以及在港澳地區遴選演員。經過兩年時間準備和排練,這齣音樂劇終在2019年以《大狀王》之名,以史無前例的預演姿態與觀眾會面。團隊原打算預演一年後正式公演,豈料因疫情一再延期,從蘊釀意念起歷時八年,《大狀王》終在2022年9月揭幕。
說是史無前例實不為過。綜觀過往香港音樂劇的發展模式,主要先有委約方後有作品,而製作期多數不足一年,超過一年已算奢侈,更遑論在正式公演前能有機會進行預演,想要改進就只能留待未必會發生的重演。反觀英美商業音樂劇,籌備時間長達七年是等閒事,作品經數個月巡迴預演,收集觀眾意見後不斷微調,才正式公演,往後作品的生命可達數十年。這次香港終於有一齣音樂劇,能仿效英美商業音樂劇精益求精的做法。
預演除了讓公演作品更完善,還給予團隊將實驗作品直接與觀眾會面的機會。導演方俊杰指,如果說預演是實驗性的加法創作,正式公演就是去蕪存菁的減法創作,「一開始團隊都想將自己最好的給觀眾,故選擇了一些未必是最穩陣的『實驗』,以醞釀更多創作的可能性。」
清代現代交織賦予質感
在預演版本中,團隊為了令戲劇層次更豐富,以多線敘事做到清代與現代來回往復,讓觀眾有多重思考的空間。方俊杰舉例,預演時是由台上群眾先以現代人視角敘述清代故事,再慢慢走進角色的世界。收集觀眾意見後,團隊發現過多層次會妨礙他們進入劇情,遂將劇本、曲詞、視覺效果等反覆斟酌,劇本至今亦已修改逾20稿。為了令觀眾快速進入故事,團隊不惜大幅刪減角色和歌曲,並決定先在宏觀設計上定出清代的調子,譬如改以說書人交待背景和演員全穿上清裝,清楚呈現清代氛圍,然後才在微觀設計上透露現代感,與觀眾接軌。
在此值得一提的是,音樂劇與其他戲種不同,據《大狀王》的劇場指導劉祺豐解釋,音樂劇以歌先行主宰戲劇節奏,受限於唱跳形式,其劇本結構和內容都不能太複雜。但《大狀王》卻向高難度挑戰,以歌唱交代連場公堂的複雜案情,推進劇情發展之餘,又要富含哲理思辯,殊不容易。
編排導演及編舞林俊浩認為,雖然演員穿起清裝有助進入角色,但因香港演員多受西方舞蹈影響,舉手投足會帶有現代感。「所以我主要以現代生活質感構思動作,然後才混入中國舞蹈,令氛圍變得有點曖昧,這種巧妙地『跳出跳入』可引發觀眾更大的想像。」在音樂劇中,以身體語言視覺化音樂是重要的,他續說:「高世章的音樂敘事性很強,每首歌都在說故事,而這會影響演員的身體怎樣移動,編舞時要更意識到punch(高潮)在哪裏,動作要與musicality(音樂感)更細密地連接,從而在視覺上令觀眾與音樂更同步。」
舞台美學指導黃逸君指,儘管服裝和佈置仿製清代外形,但細節如衣服布料、剪裁仍是現代方式處理,例如以色塊再現官服刺繡,當燈光變換時即倏地呈現代感。他認為現代與清代交織的設計可令角色更有生命,接着說:「細微處適當地現代,反而能讓演員與角色互動,賦予角色生命和質感。」
跟隨角色以音樂說故事
音樂方面,高世章亦特意加入中式音樂風格展現清代感,例如劇中群眾評論事情時加入戲曲的小調,又或在激昂的歌曲加入京劇元素,他認為「音樂要突顯到時代背景,才能讓角色有立足點。」有趣的是,觀眾卻不會覺得老氣,這當中原來有巧妙的設計。他解釋:「明明是西方歌劇的宣敘調(recitativo,模仿說話的歌唱方式),但卻以粵劇的唱腔出現,兩者是融合了。大家不需要特別分中西,總之角色在某個時候應該這樣唱就這樣唱。」岑偉宗笑說:「其實你是出題給我!雖然是宣敘調,在你手上都變成完整樂句,怎樣令觀眾在一段旋律裏聽出資訊,是很大的挑戰,因為以同一個時間跨度而言,中文歌詞比英文歌詞的訊息量多,英文數個音節才組成一個詞,廣東話則是一個音節一個意思。」正所謂,重要的事情說三遍,為了觀眾便於理解,高世章刻意重複樂句,岑偉宗對應地把重要資訊以不一樣的方式反復呈現。
高世章亦特別就角色的設計和發展,為其創作主題音樂,例如方唐鏡的音樂霸道強悍,予人印象深刻。「因為他很懂得控制場面,要以一段完整的旋律配襯,就像他要發表聲明(make a statement)般。」劇中還有一首11 o'clock number(音樂劇中尾段高潮時出現的歌曲),連身經百戰的他都直言相當難寫,前後修改了20多個版本。
這首氣勢磅礡的11 o'clock number,岑偉宗取莊子《道德經》「水」的概念入詞,一句「人在浪裏翻 縱使上路難」,道盡《大狀王》的命題。編劇張飛帆從一杯水說起:「一杯清水只要加入一滴墨水就會染黑,怎樣可令這杯水變回清澈?很簡單,把這杯水倒入大海裏。一個人做過的壞事永遠不會消失,他只能做更多好事,令人生載體更寬闊。」
常言道,智慧是與生俱來,但善良是選擇。然而,在荒謬的世界裏擇善固執,又豈是想像中般簡單?種因得果,要洗清罪孽自我救贖,就先得反抗自己過往因貪婪或犬儒而豢養出來的魔鬼,縱然那是一場無法打贏的仗。高世章說:「The Impossible Trial名字的意思是,我們深信大家都有能力將impossible變成possible。」劉祺豐則希望,觀眾可以將《大狀王》看成是一道門:「當這道門打開了,他們就開始思考、醒覺,怎樣才可以做一個更好的人。」比起單向接收訊息,團隊更希望觀眾對自己詰問。
突破香港音樂劇發展桎梏
眾所周知,香港人應變能力強,方俊杰笑言香港舞台製作一般「連入台時間都可比別人短」,過往靠「執生」成就不少好作品。惟他嘆道,若永遠只懂「執生」,永遠就只能原地踏步羨慕別人。他說:「外國劇場之所以精緻,是因為他們投放資源和時間,起碼排練時已有轉台。以往我們經常在沒有轉台的情況下排練,到入台才發現轉不了那麼快要即場改,然後忍痛在創作上妥協。這次首演排練就已經有轉台,轉台時間計算好才開始排戲,還有時間微調燈光、音效。」
高世章亦感嘆,以往曾經要在半年內寫20首歌,排練前亦通常有三分一音樂未完成。這次三年寫曲詞、兩年寫劇本,圍讀前萬事俱備,加上外國才有的預演,這實在太奢侈,卻又必需。岑偉宗說:「圍讀時有齊曲詞劇本,才看到全劇的面貌和問題,加上案情必須經過反覆推敲,才能確保滴水不漏。」方俊杰亦指出齊歌排練對音樂劇的重要性:「音樂劇講求高潮和爆炸力,演員完場的姿勢和位置要準確,配合音樂才有力量。」
《大狀王》具備天時地利人和,或許其經驗無法複製,但張飛帆認為其創作過程值得與業界分享。「香港音樂劇縱然已經發展了四五十年,卻仍未發展出完整系統。今次終於完整示範了由創作人作為起點,從預演到正式公演,從零創作出香港原創音樂劇,而不再是『幾個月後預約了場地不如做個音樂劇』的慣常做法,音樂劇是不可能這樣的。而且,預演能讓實驗作品在有生產價值(production value)的情況下正式面對觀眾,尤其重要。」岑偉宗更形容是香港音樂劇健康的發展:「這次經驗讓我們看到另一種創作模式,亦即作品在沒有委約的情況下由創作人自行發起,不再是迎合委約方、遷就條件,並在短時間內趕出來的貨。」
無論是將作品帶出香港,還是吸引外地人來港欣賞演出,劇場創作人均希望作品可接觸更廣大的觀眾群。高世章認為音樂劇有潛質成為與香港觀眾接軌的文化媒介:「可能很多香港人都未看過香港原創音樂劇,因為它不是主流的流行文化,但我們是否只能有單一的娛樂文化?音樂劇既可曲高和寡,也可雅俗共賞,它的表演形式包含唱歌跳舞、舞台藝術等元素,這些都不是單靠耳機就可享受到,而是真的要進入劇場感受。」
張飛帆亦冀盼再次輸出香港文化:「香港有着得天獨厚的文化底蘊,曾經是世界焦點。我希望在音樂劇這個載體上與人文精神接軌,透過好的作品與世界溝通,長遠再次將我們的文化輸出。」岑偉宗亦認同:「相對整個華語語言系統,粵語的音節很適合用來寫音樂劇,希望有更多人發揚粵語音樂劇可塑之處。」
《大狀王》音樂錄像播放清單
《懸崖》(丁彤欣)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EzsY8lp5znQ
《一念一宇宙》(劉守正、鄭君熾)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d4PhOJ62IOc
《踏上清源》(劉榮豐)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-cvIuwQ8wgE
《一念一宇宙》(停演不停練特別版)(全體演員)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4IxKxhMhsa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