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館劇場台前幕後對談
12.8.2020 | 戲曲

《明報周刊》──6.12.2019

承傳文化與開放思維

粵劇於2009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《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》,成為香港首項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。十年過去,粵劇距離回復盛世仍有漫漫長路,然而隨着政府投放大量資源,粵劇行內新人輩出,梨園薪火得以延續。年初啟用的戲曲中心,被譽為殿堂級場地,當中的茶館劇場肩負文化培育的角色,監製鍾珍珍不諱言其使命重於回報,「我們希望透過茶館劇場,帶來一些有別於行內一貫做法的新嘗試,為粵劇行業多行一步。」

上茶座聽粵曲,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本來是普羅大眾的日常消遣,後來粵劇發展沉寂下來,茶座文化日漸消退。在2014年戲曲中心動工初期,鍾珍珍已不斷參考歐美和內地的劇場模式,「香港觀眾數十年來習慣入場睇戲不准飲食,但杭州茶座是邊食邊睇,英美劇院在中場時段可以食雪糕,嚴禁飲食並非劇場的金科玉律,我們覺得可以嘗試一下,有秩序地破一破格!」因此茶館劇場的觀眾可享茗茶點心,每場九十分鐘的節目,包括南音、牌子演奏、粵曲演唱、折子戲和音樂合奏,還有主持解說,被鍾珍珍形容為「易入口」的粵劇入門體驗。

劇場新一代

茶館新星劇團由羅家英出任藝術策劃及導演,演員則以新人掛帥,這批「新」演員,其實不少已從藝廿年以上。杜詠心是劇團中的文武生,今年廿六歲,已被團員取笑是「auntie」,只因其經驗豐富,三歲隨媽媽看戲愛上粵劇,並迷上名伶李龍,四歲踏台板,七歲正式拜李龍為師,學藝期間已不斷參與職業劇團演出。「正如香港一般小朋友參加興趣班一樣,不過我學的是粵劇。」自小已認清愛好和方向,但杜媽媽和師傅經常提醒她學業為重,中學畢業後,家人本安排她到海外升讀大學,她為了留港做戲,決定入讀中大中醫學系。「頭一年課程很忙,完全沒有時間接觸粵劇,因此有考慮過在學業和興趣之間取捨。」

同樣的掙扎發生在旦角的陳禧瑜身上,她年幼時隨居住在長洲的外婆看神功戲,被演員的華麗戲服迷倒,七歲起跟隨郭瓊和文禮鳳學藝。「我喜歡郁動,六歲開始學中國舞,別人怕練功,我卻最喜歡,反而年幼時因看不懂曲牌和歌詞,覺得唱戲很悶。」陳禧瑜於港大修讀新聞系,畢業後家人曾「護送」她考政府工,後來輾轉加入新星劇團,才正式成為職業演員。

儲多一點點

新星劇團聘用固定班底,六位演員加十位樂師全是年輕人,大半年以來,演出超過二百場,團隊合作純熟,建立出默契和士氣。鍾珍珍指行內習慣有戲上演才埋班,但年輕演員經驗有限,即食演出限制了他們自我反思的空間。「年輕演員在外面的劇團也有不少演出機會,但正因為太忙,他們沒有時間回頭檢討自己的表現,匆匆演完又趕着演另一劇目,不停去做結果變成搵食。我們希望給予演員較多時間和空間,四、五個月不停演同一劇目,他們會主動求變改良,加入新元素,或調整唱法,不知不覺間提升個人表現。」

監製鍾珍珍經常鼓勵一眾新演員大膽嘗試,「這是一個開放的平台,讓大家盡情去試。近年學戲的人多了,但要在行內站得住腳,基本功要見得人,還需多多練習。」他安排杜詠心以古腔演繹《鳳儀亭》,唱的是中州話,而且沒有完整的劇本,「她最初的唱腔和節奏跟現時有很大分別,在過程中她不斷調整感覺,尋找衝破自己的方法。」陳禧瑜又在團員鼓勵下練紮腳踩蹺,她笑說:「我生得高大,身高跟文武生差不多,原本沒有想過練紮腳,但大家說這裏有地方練習,鼓勵我嘗試,盡量為自己儲多點技藝。」

做到八十歲

杜詠心和陳禧瑜學戲早,演出經驗豐富,但在與傳統戲棚迥異的茶館演出,又有另一番體驗。「看慣戲的觀眾知道什麼時候是掌聲位,演員完成某些動作後會有『畀面掌聲』,但茶館的觀眾可能是遊客,可能是初次看粵劇的觀眾,有時我們聽不到掌聲會怯,怕自己做得不夠好,這正好給予我們反省的機會,掌聲並不是必然,演員要嘗試了解不同觀眾的喜好。」杜詠心曾涉獵演員、編劇、舞台監督、燈光設計等多個範疇,她目前雖專注演出,但同時把握機會收集經驗,希望劇團日後能發展出自己的創作。

創作是短期目標,至於未來志向,兩位年輕演員異口同聲表示渴望以粵劇為終身職業,「我好嚮往一些前輩能夠做到八、九十歲,這條路不易走,但我們會努力去做。」在旁邊聽着的鍾珍珍補充說:「所以我們不但想幫年輕演員儲知識和技藝,還要儲觀眾。他們不會一直留在茶館,始終會有成熟離團,向外闖的一日。當現時的大老倌退下來,舞台就是屬於他們一代。」

文化遺產需要存活發展才能維持生命,即使明言是「非物質」,但「遺產」一詞的物質形象大於精神意義,與其說保育遺產,不如着力承傳文化,協助年輕一代裝備自己,讓人與藝術互動融合,衍生出新時代下的文化意識。


作者

戲曲組